周佩韵眼中的“新约舞流”

　　搜狐艺术：舞团取名为“新约舞流”，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？

　　周佩韵：新约舞流是由两位热心舞蹈的基督徒在1993年创立的。取名为新约舞流，主要有三个意思。我想大家都知道《圣经》里面有旧约全书和新约全书，我们取名新约舞流，就是呼应《圣经》里面的新约。因为我们的创办人，以及我们的整个团队，以及香港的大多数市民，大都是基督徒，这是第一个意思。第二个意思，也有当代的含义，因为在基督教里面的新约就是当代的意思，现在你跟我都是在一个新约的世界里面生存，所以我们的舞团也是当代的。第三个意思就是创新、简约。我自己的编舞始终坚持这样一个理念：我希望每一个作品都能给自己和观众带来新鲜感，而且我觉得简约是最直接的表达方式，也是我最喜欢的一种表达方式。所以我们的这个舞团就命名为新约舞流。

　　搜狐艺术：新约舞流跟其他本土的一些舞团比的话，它的一些区别或者侧重点会有什么不同吗？

　　周佩韵：很难自己跟别人比，或者我谈一下我们自己的特色吧。

　　搜狐艺术：自己创作上的特色和风格？

　　周佩韵：我们的主要成员是六个女生，因为我们都是女性，而且我自己对人比较感兴趣，所以会有很多的观察和思考在里面，所以我的作品是比较精致，比较细腻，也比较诗化的。我们的很多概念都是传达一些比较正面的信息，这个是我艺术发展的一个重要方向。刚刚说我对人很有兴趣，我对身体很有兴趣，对动作也很有兴趣。所以在这样一个理念下，每一个作品的创作我都会问自己，或者问其他的编舞，你的身体，或者是你的动作怎么去能够表达你要表达东西。不是说我不喜欢用其他的辅助工具，比如说video，或者灯光，而是我要先问你的身体能否表达，然后再去考虑能不能借用其他的方式来更加深入地表达。这是我编舞的时候觉得最有趣的地方。

　　搜狐艺术：在现代舞编排里面是不是更多集合了带有东方舞蹈的特色，或者也有西方最新的潮流和舞姿的融合，这一点是怎么样的？

　　周佩韵：你的意思是我怎么去利用东方的东西或者是西方的东西。

　　搜狐艺术：树立自己独特的风格。

　　周佩韵：在我编舞的那个过程，我没有刻意去想这个问题。因为虽然这个舞蹈是我编的，但是就好像一个人生下了一个孩子一样，这个小孩子不完全属于生他的人，他其实有自己的灵魂，有自己的性格，有自己的方向，有自己的兴趣爱好。我的工作就是在编的过程里面，去发掘他的性格，他的个性，去寻找他的灵魂。真的，我每一次都不觉得那些舞蹈编出来以后就是我的舞蹈。而因为我是一个编舞，所以还是会有一些自己的特性和文化的东西在舞蹈里面体现出来。我想大家分享一个很有趣的一次经验，我在英国念书的时候，我有一个作品，在我探索这个舞蹈的个性和灵魂的时候，我就想起了我的外婆，原来她对我的人生影响是如此之大，再继续去追溯，我的外婆是一个怎样的人——她是一个很传统的中国妇女，再往前一步探索，我找来很多中国的画作和诗词歌赋，感受这些东西的美感。而我在英国念书期间，周边有很多树，中国人也经常习惯用树来表达人生，比如吴冠中老师就经常画树。我将这些元素都融入了舞蹈中，最后将这个作品命名为“馨香”。很有意思的是，这个作品在香港、北京、新加坡等华人聚集的地方演出，人们看不到东方的元素，而在英国的演出，观众看了说，这个舞蹈很中国。所以我想东方或者西方这个东西，或许观众更清楚，不同文化背景的观众也会有不同的反应。

　　搜狐艺术：在英国学习现代舞，然后现在也在香港这样的土地也经常去各地去演出，像“归途”这个舞蹈作品，回来之后是什么样的创作阶段，它所表达的情感是女性很细腻的，还是怎么样的？

　　周佩韵：如果你说“归途”，我觉得真的比较女性化，特别是从一个家长的角度来看这个作品的时候。我刚刚开始编这个舞蹈的时候，香港常常有一些关键家庭悲剧的新闻出来，比如说老公走了导致妻子带着孩子跳楼，结果两个都死掉，或者说家庭暴力什么的。那个时间也有很多相关的心理报告出来，香港人压力多么大，有多少多少人患了抑郁症和焦虑症，来来去去都是这些话题。我就在想，香港这是怎么了？为什么人们的压力会这么大，为什么一个人面对一个小小的问题就寻死觅活。比如说那个带着孩子跳楼的女人，老公走了是很惨，但是不用以死来解决问题呀。我就在想，香港人需要一些什么样的安慰，去让他们将一些不良的情绪释放出来。所以这支舞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编出来的，我就是在想怎样去让人产生一种安全感。我觉得家庭是一个人的成长最重要的地方。如果你来自一个很健康的家庭，你的发展会比别人更加顺利。所以我在“归途”的演出里面，用香港人的话来讲就是套路很“老土”，打亲情牌，我就是要唤醒大家，家人很重要。

　　这个作品英文名字叫home coming，中文名字就是叫“归途”，在演出中，第一段我跟我的女儿一段小小的引子，当时我的女儿还是小女孩，我就跟她跳一个很亲切的双人舞，非常短，光线很暗，大家都在看，她们在做什么。主体内容我选取了两个故事，一个故事是在《圣经》里面的一个人物——路德。路德心地善良,她离开了自己的族人和成长的地方,去照顾同样她的婆婆，陪她一起回以色列的家乡，那是两千多年前，一路上跋山涉水，是一段非常艰难的旅程，是什么让路德做出了这个无怨无悔的选择呢？很简单，就是爱了。我就拿了这个原型做了一段双人舞，差不多二十分钟的双人舞，就是让她们跑来跑去，翻山涉水的跑，跑了二十分钟，这是第一个故事。

　　然后另外一个故事，我就觉得亲情就是一代一代相传的，年轻的时候你不知道爸爸妈妈爱你，然后你走了，留他一两个人在家，也不经常回去看看他们。特别在香港是这样，因为他们都说工作很忙，其实也包括我自己。然后到他也老了，他的儿子走了，他才发现自己很孤独。其实一代一代就是这样。第二段我就是要讲这个东西。一代过去，一代又来，都是这样的。这个是我开始的想法，然后我要表达的就是一个人，他在外面的苦，但是你没有想到家里面其实也有一个人，这是两个人的苦，他们都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。我就去做了出来，所以“归途”，就是从这个方向开始去讲家的一个故事。

　　搜狐艺术：比如说从这件作品，从关照社会现实，包括人的内心的情感面前的表达，但是我想说一下，这种观者他的心理感受，可能很多观众不能看懂跳的是什么，在编排上面，是怎样跟观众沟通的？

　　周佩韵：我刚刚做了另外一个作品，其实有一个观众就是问这个问题，其实我跟他讲，我说不是你看不懂，但是我觉得观众都是不敢去说，教育是一个大问题。其实表演艺术，一千多年前，几百年前根本没有人说看不懂，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大学，还没有中学，每个人就去感受，去看，所以没有人说我看不懂你们在做什么，比如说莎士比亚你在做什么，没有人说这个。但是现在呢，因为我们成长的时候，我们都不讲，特别是中国人。我不知道国内，但香港一定是这样的，当学生的时候，你不要讲话，你听书。然后你要表达的话，通过写作文来表达。但是舞蹈其实不一样，舞蹈是身体的一个表达，很直接。如果我的某个动作在你前面，是表达一些不开心或者是愤怒的情绪，你不会说你怎么那么开心啊——它就是这样直接。比方说“归途”，演出结束以后，他们就会问你在讲什么，我就问他们你看到什么？其实每一次没有一个错的。到现在这么多年了，一个也没有错。当然了，他们说的不是一样的东西，但是他们说的感觉，他们说的他看到的好像是什么，好像是什么，都是我要表达的。所以我常常跟他们说，不是你们不懂，只是你们不敢说，因为怕错嘛，因为香港人很要那个面子，很怕错。我说没有错啊，真的没有错，你看到什么你就讲出来。看演出就是你要很直观的感受，这是第一个要求，你把自己带进去，因为你的成长，也影响你去看了，所以你觉得怎么样。如果你看了我这样，还是很开心，然后你成长的时候，你可以反思一下了，我觉得。

　　当然我明白你的意思，因为每个舞蹈的结构，还是有一些深度，观众怎么走进去。每一次我的演出，我都会做一个导赏。通常在香港有另外一些演出是给中学生或小学生看的，通常都会安排一个导赏。

　　搜狐艺术：最近有哪些作品，能跟大家分享吗？

　　周佩韵：最近我们编了一个自费的演出，叫《长情.长程》。这个作品不是我一个人编，我们有四个编舞来编，但不是专业舞者去跳，是那些年轻人去跳，我们的学生，在这个作品里面，还能能够体现出我对人的兴趣，将的是朋友之间的关系。明年3月份我有另外一个新的演出，讲的是两性之间的关系。这几年我就在寻找关系，然后通过舞蹈表达关系。我还是想讲怎么样的关系是最难把握，最微妙的，最开心的关系。

　　搜狐艺术：我上次采访一个导演彭浩翔说永远在讲关系，香港流行的，他的作品就是讲关系。

　　周佩韵：对。

　　搜狐艺术：对于不同的关系之间，像您前期关注朋友的关系，可能明年您要说关于两性之间的关系，对于不同时期的关系的把握，您是怎么去看的？比如说性的关系。比如说在六十年代的时候，那个时候一定要结婚才会在一起，比如80后不一样，可能90后也不一样，对性的关系的认识，包括这种变化。您是怎么样去表达？

　　周佩韵：其实我觉得没有改变，概念是有改变的，但是如果你要去看关系的本身的远和近，就要讲到爱了。爱可能现在的人看的不一样，但是爱本身是没有改变的。爱就是爱，什么是爱呢？可能你哭的时候，我去抱一抱，那个是爱。五十年代、六十年代，七十年代、八十、九十，二十一世纪还是一样的。其实我真的觉得没有改变。所以因为我要讲的不是观念上面的改变嘛，所以我觉得一切都没有变。如果观念上，就改变了很多。因为现在不用结婚了，现在好象我很多朋友，两个女性在一起。然后就收养一个小朋友，三个女生一起成长，叫她爸爸，叫她妈妈，很多这些关系，对吗？我不是对这些没有兴趣，但是我想在还不想讲这些。我有兴趣的就是我们两个人走在一起，可以怎样生活得更加开心，可以怎样让感情不变质，我关注的是这个。

　　搜狐艺术：刚刚现场外看到您带的很多学生，在带学生方面有什么作为老师特别强调的东西吗？

　　周佩韵：去带学生的时候，教学生的时候，有什么特别强调？要看什么，如果看技巧的话，当然他们一进来的时候，我在演艺学院教的时候也是这样，你一定要认识自己的身体，你的线条如何，你的重心在哪里。这个对我来讲很简单，你学就可以了，不停的重复，练习就可以了。当然也要有方法，也要有技巧。

　　但是如果跟我学的学生，对我来讲最难的是，在香港其实很多人跳舞，但是还是没有观众，为什么呢？因为他们都是喜欢跳舞，但是他们不是喜欢艺术。这个对我来讲是最大的问题，也是最大的难度。因为其实他来学的时候，我要教他去认识什么是艺术，你的性格，你喜欢不喜欢的东西，然后去慢慢的发现，其实你的艺术世界是什么，去寻找，虽然这个比较难。技巧，相对他们比较容易明白，或者更容易投入。但是艺术呢，他们要一些时间去明白。